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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平 | ​透过 “美” 在世间命名的样子

2211 阅读 2021-05-19 09:35:05 上传

以下文章来源于 外国文学文艺研究

【作者简介】

张小平,英语语言文学博士,英国剑桥大学、美国特拉华大学和诺维奇大学研究和访问学者。现为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美国文学研究所所长,中外文学比较研究团队负责人,系河南大学 “黄河学者”、扬州大学 “新世纪人才工程” 及江苏省 “青蓝工程” 中青年学术带头人、国家社科基金评审专家、教育部学位授予单位抽检学位论文通讯评议专家。主持和参与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及其他省部级项目14项,著有《尤金.奥尼尔戏剧中的女性角色与性别研究》《当代美国作家科麦克.麦卡锡小说研究》《科麦克.麦卡锡小说的混沌世界》《英美文学:阅读与批评》《英美文学:诗歌.小说.戏剧》《子非花:柔剑的诗》《美妆的凝视》(译著)等,在国内外重要学术期刊上发表学术论文50余篇。

张小平 教授
 

透过 “美” 在世间命名的样子

 

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说过,人的面孔要比人的嘴巴说出来的东西更多,更有趣,因为嘴巴说出的只是人的思想,而面孔说出的是思想的本质。异曲同工。如果说维根斯坦(Bernadette Wegenstein)在《深入皮肤》一书中,追溯了身体话语在当代哲学和文化研究中的地位,直指20世纪的思想根源,向公众展示了精神分析、现象学、认知科学和女性主义等理论是如何相互交织,进而促成了一个新的概念——“身体批评”。那么,在《美妆的凝视》(The Cosmetic Gaze, MIT Press, 2012)[1] 一书中,维根斯坦演绎了她擅长的媒介研究和身体批评,将精神分析、后结构主义、女性主义、后现代主义、视觉文化和媒介研究等理论相结合, 聚焦 “人的面孔” 这一德勒兹意义上的 “非身体器官”(维根斯坦的隐喻,与德勒兹所说的无器官身体有所关联,但有本质上的差异),分析面孔如何作为凝视的媒介,并与社会、历史、文化、媒介、认知、艺术、影院等发生多维联系,分析视觉实践如何与现代世界的主体构建以及文化表征的运作之间产生复杂关系,从而构建另一个新的批评概念——“美妆的凝视”(cosmetic gaze),试图以此揭示人类文化行为中“看”与“被看”的辩证法以及这一辩证法与现代主体性身份认同之间的爱恨纠葛。

 

在维根斯坦看来,“美妆”(cosmetic)一词,其语源不仅可以追溯到希腊语,“KosmetikÓs”,有修饰之意;同时又派生于英语单词 “cosmos”,指的是事物由此开始并被准确地赋于秩序。如此,所谓的 “美妆”,便早于秩序却又与秩序相关,对此事物的自我认知便是凝视的最终对象,然而一切事物包括自我认知,就如宇宙本身,早已被先在的修饰结构化。而 “凝视”(gaze)一词,其字面意思则为 “观看”,指的是一种视觉交流。显然,维根斯坦接受并袭用了拉康(Jacques Lacan)对 “凝视” 的定义,凝视不仅是一种双向互涉的行为,是看与被看的辩证交织,也是一种统治和控制的力量,是主体向他者的欲望之网的一种沉陷,实则是一种结构/解构主体的力量。拉康指出,“在我们与事物的关系中,就这一关系是由视觉方式构成且在表象形态中被排列得井井有条而言,总有某个东西在滑脱,在穿行,被传达,从一个舞台到另一个舞台,并总在一定程度上被困在其中——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凝视” [2]。鉴于此,所谓 “凝视”,不再仅仅作为主体对物或他者的看,而且也是作为欲望对象的他者对主体的注视,是主体的看与他者的注视的一种相互作用,是主体在 “异形” 之他者凝视中的一种定位。[3] 维根斯坦将 “美妆” 和 “凝视” 结合之后形成的这一全新概念,不仅相信身体作为 “宇宙”,是最初的神圣和完整之所,同时作为一种从不停歇的修饰,早已先在地结构化,对身体的建构也具操控的力量。维根斯坦指出,“美妆的凝视” 已经引发了人的身体内在性和外在性的决裂。毕竟,美妆的凝视尽管作用于个体,但却在文化的媒介中培育和演变。媒介促成身体产生自我认知,同时又将身体引向伦理和美学双重意义上的“更好的你”这一目标。可以说,维根斯坦试图说明,美妆的凝视不仅加速了自我的重生,又借助身体概念建构了其自身的媒介性。

生命、个体、情感、欲望、差异性、特殊性、主体性……,身体天然地运用这些范畴反映着 “美”。“美妆的凝视” 这一概念的提出,直指 “美” 的真相及其被建构的思想本质,不仅帮助我们透过 “美” 在世间被命名的样子去审视 “美”,更指明在消费主义盛行的资本主义秩序之下,不仅人的身体被建构、被物化、被规训、被操控,甚至被阶级化,成为社会等级或阶层区分的标准之一,而人的 “美” 也成了新的 “凝视” 之物,更与身体一起,成为政治意识形态内在化和合法化的新的综合体。正如伊格尔顿(Terry Eagleton)所说,“对肉体的重要性的重新发现,已经成为新进的激进思想所取得的最可宝贵的成就之一” [4],在维根斯坦的批评中,身体不仅成为一种话语,一种有关意识形态的话语,更是一种媒介综合体。或许我们可以说,以身体修饰或塑形展开的“美”的构建与审视,也业已进入 “审美无意识” 的范畴。

 

的确,在《美妆的凝视》中,“美” 可谓贯穿了全书的每一个章节,具有多义性,不仅指人的内心和灵魂的美丽,也指人的美貌以及为抵达美貌与表征的“美”所需的美妆、整容、塑形,甚至冒充(the passing)。在维根斯坦看来,人的面孔(及其联结的身体)已经成为一个复杂多义的符号,而她也的确在本书中,充分发挥了这一符号能指的复杂性,将其看作一种媒介、一种载体,并放入历史的全景审视之下,用福柯式的“知识考古学”对其层层剥离、抽丝剥茧,试图抵达“美”之“审美建构”这一话语背后的令人颤抖或者毋宁说战栗的残酷真相。

 

在揭开“美”的真相的过程中,维根斯坦还以当下全球盛行的医美,甚至以美国本土流行的网络游戏、电视真人整容秀节目等为例,指出在资本主义的晚期逻辑中,整个世界都成了福柯式的 “全景敞视式政体”,在这种强有力的视觉实践模式中,美,不仅是手段,也是目的,更是作为技术社会对人身体和容貌进行全景凝视和操控规训的同谋,假借美的概念(不是美的事物),对人的身体实施雕琢的手段之一。

 

尽管自柏拉图开始,“美” 早已进入我们的关注视野,并与“善”相生相伴,但是从维根斯坦的重新审视和发现中,“美” 与其说被 “异化”,完全沦陷在视界政体建构和控制的网络之中,不如说已经成了一种 “暗恐”(uncanny),具有复杂多变的动态性,熟悉又陌生、在场或不在场、敞开而隐秘,始终游离在人类历史、文化、社会、性别、身份和认知的边界。就如一只善变的蝴蝶,总在翩翩飞舞,新鲜而又神秘,引人好奇,耐人寻味。

 


 

维根斯坦是奥地利籍文化批评学者,欧陆哲学的影响,使得她的思想与维特根斯坦一样,不仅深奥更具思辨。尽管维根斯坦在《美妆的凝视》一书中运用了大量精神分析理论,但她更像是一位社会学家。她既批判专制主义,也批判民主主义,因为无论是法西斯统治的德国还是民主主义的美国,皆未克服绝对自由的弊端,从而被战争狂魔或变态人格所操控。体现在维根斯坦这里的,便是在众多技术和应用领域都存在的具有达尔文主义转向的 “美妆的凝视”。事实上,人虽生而自由,却无处不在枷锁之中。
 

 

另外,受到德语的影响,在维根斯坦的这本书中非常显见,从而也使得其英语写作中常常有大量费解的句式和难懂的表达。加上维根斯坦掌握的现代的、时尚的、网络的和媒介的知识加入,还有韩语、日语以及其他少数拉丁语在讨论中的运用,使得此书的译介不得不多次翻看典籍,查阅众多资料,方能解决。

 

仅就贯穿本书的关键词—— “美妆的凝视” 而言,不但作为独特的批评概念加以引入,方便其深刻分析现代世界的主体构建、文化表征的运作以及视觉实践之间的复杂关系,而且作为其身体批评和媒介批评的重要术语,在不同的语境,“美妆的凝视” 和不同的术语联系,便生成了新的内涵和所旨。作为大名鼎鼎的符号学家翁贝托·艾柯(Umberto Eco, 1932— )的弟子,维根斯坦几乎全部继承了老师思想世界的辽阔和多重。就 “cosmetic” 这一看似并不复杂的英文单词来讲,维根斯坦将其贯穿于全书中,从 “化妆品” 到 “美妆”,再到 “整形”,甚至可以理解成了 “美” 和抵达 “美” 而实施的医美和技术缝针等,作者将这一概念诠释到难以附加的程度。为了表述方便,也是权宜之计,译(笔)者将主书名 “cosmetic gaze” 译作了 “美妆的凝视”,但在书中其他地方,会根据不同的上下文语境和维根斯坦的讨论重点,处理成 “美的凝视”、“化妆品的凝视” 和 “美容的凝视” 等不同中文表达,希望读者理解其中的原委。

 

尽管译者竭力保持学术著作的严肃性,并在忠实可信的基础上努力做到文字晓畅,也注意使得本书的语言在读者阅读时不那么西化拗口,然而我想结果并不会令人满意。不仅“诗无达诂”,“译” 也从无 “达诂”,翻译常因译者的文化和学术背景等差异,造成一些不得已的 “缺口” 或间性。然而,所有的习惯都是后天习得和培养出来的,我们阅读西方学者著作的行文,也在某种程度上丰富了我们的汉语表达。衷心期待读者能不吝赐教,如果有幸再版的话,希望能借着读者的指正,做出全面的修订,也希望我们钟爱的维根斯坦的这部大作,会有更令人满意的译本呈现。

 

鲁迅先生早已强调 “非有复译不可”。我相信将来会有一个更好的译者、一个更好的译本,帮助读者熟悉和了解维根斯坦——这个和著名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只差一个字的杰出女性学者。

 

弗洛姆(Eric Fromm)说,“现代人在幻觉下生活,他自以为他了解他所想要的东西,而实际上他所想要的是他人所希望他要的东西” [5]。维根斯坦的著作《美妆的凝视》正是这样一本书。最后,我想重拾柏拉图在《斐德罗篇》(Phaedrus)中的感叹:美只向感官显现,现代人既没有新的提升,也已受了污染,他们只是看到了美 “在世间命名的样子”,引领读者去看过世间所有被遮蔽的,不仅仅是我们的身体,还有我们每日所见到的那些在幻觉下似乎存在的一张张 “面孔”。

 

书,还是交给读者诸君,毕竟我们生而自由。

 

 

参考文献:

[1] 《美妆的凝视》的中文版已由中国工人出版社2021年1月出版发行。

[2] Jacques Lacan,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XI: The Four Fundamental Concepts of Psychoanalysis, Ed. Jacques-Alain Miller, Trans. Alan Sheridan. London: Hogarth Press & the Institute of Psychoanalysis,1977.

[3] 吴琼:“视觉性与视觉文化——视觉文化研究的谱系”,载《文艺研究》2006年第1期。

[4] [英]特里·伊格尔顿:《审美意识形态》,王杰、傅德根、麦永雄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7月。

[5] [德] 艾里希·弗洛姆:《逃避自由》,陈学明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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